躲在甜蜜的樱红身影之外

苍月升

　　虽然每次只是看到咖啡豆躺在罐里的样子，仍不免有时想像自己也去采收咖啡果。一只藤篮，一条长绳，以及一个护腰的垫子，在倾斜的山巅思索直立的定义。当热带的雨季结束后，高冷的艳阳下，唯一的爱人只有身体丰腴婀娜的咖啡树。企图吞噬女体的美艳，焦灼在指尖延烧。忐忑地采摘每一颗熟透的樱红果实，在它最美的时刻，掠夺它的绝艳。每一颗果实都以古典的花体字，镌刻着浮士德的卖身契：这一刻真美，请停住。

山以一种倾斜，婉拒泛滥湿热的云雨。一个温暖的雨季之后，一个高冷的旱季悬宕下来，仰望向太阳抛去的棱线，低头却无法确认自己的脚趾，是否已超出堕落的极限。于是浆果们适时轻抹红妆，踩着枝叶间的虹影跃进腰上无遮的藤篮。躲过了霉菌，杀虫剂与昆虫，躲在每一颗甜蜜的樱红身影之外，庞然隐藏于每一个小小的圆满之后。阳光嗡嗡的耳语爬满舒张的叶脉，守护一山阴凉的寂静。

审视掌中的樱桃，视线越过了北极星，跌落南十字的阴影下。美找不到方向，遂轻轻阖上焦黑的欲望。忧郁的热带最近也最远，白灼的海岸线悄悄隐没于睫外。黑咖啡的幽冥梦寐里，即使失足，也要踩破所有层叠虚拟的等高线。任由堕落的冷压川流铺张的肺叶，嗅觉的耽溺，终于唤醒了肋骨下久远的双翼。当我们正寻思着10度以上的冷艳，生命的终点矜持着一颗一颗樱红的等待。

当一群学究以寄生蟹的姿势，瑟缩在哲学阴冷潮湿的殿堂角落，计较着简朴生活的形上学意义，我们却要故意因为巴洛克华丽的堕落而犯罪。崇拜资本主义商品拜物教的异端，信仰货币之合金的冷艳与塑胶的亮丽。因为它使我的嗜欲，不虚矫如游离的原子，却化成动荡的太平洋，同时侵入拉丁的海岸与沪尾的红毛城，于是轮转语言的唇齿喉舌，啜饮大英帝国骨磁杯里，牙买加飒爽蓝山上咖啡豆研制的意大利咖啡。一杯波动的香氛，说明欲望不是心 幻影，而是塞满所有空虚的一阵袭人波涛。于是远隔重洋，伴着不羁的通宵浮想，也可以有一席热带阴郁的生涯。